从 鲁 到 卫

阳虎失败之后，鲁定公用孔子做中都宰。一年，四方人民都觉得佩服得很。不久，由中都宰做到司空，由司空又做到大司寇。大司寇，是个很高的官了。孔子用心治国，把那时的鲁国治得很有条理的样子。相传那时的鲁国，路上丢了东西没有人敢胡捡，晚上不关门也没有贼来偷东西了。

鲁国的政治上了轨道，他的邻邦齐国，看见眼红了。

那时齐国有个官僚，叫做犁鉏 （chú) ，他同齐景公说：“鲁用孔丘，鲁国强了，对于齐国是危险的，不如想个计划，请鲁定公到峡谷相会，用武力压迫他。”

鲁定公果然偕孔子去了，齐景公带了晏子和许多兵同来。在峡谷会着。孔子正大光明地说：“两君和好，那些兵丁来胡闹什么！”

景公觉得羞惭，把带来的兵都叱退了。

这是孔子外交上的一个大成功。

后来，齐景公又听犁鉏的话，送了漂亮女子八十人给鲁君，鲁国的权臣季桓子收下来，并且引导鲁君去玩，以致鲁君三日不上朝，孔子见事不可为，遂离开鲁国了。

孔子离开鲁国之后，便到卫国去。

那时卫国的国君是卫襄公，他也是一个好色糊涂的人。孔子到那里之后，灵公的夫人南子便要见见孔子。孔子去见了，因为南子是个没有德行的女人，于是很多人都怪孔子不该见，连他的学生子路也疑心他。卫国是没有办法呆了。于是孔子便离开卫国，周游列国各处。陪着的是他的几个学生，坐的是一车两马。

孔子在各处周游了十年，吃的苦颇不少。现在分写在下面。

（一） 桓魋想杀孔子

孔子到宋国以后，宋国有个司马，名叫桓魋 （tuí) ，他是反对孔子的。

孔子在宋国的大树下，同许多学生们在树下习礼，桓魋恨极了，叫人把孔子赶走，把那株大树也拔掉了。

孔子化装逃走，跑出宋国，才没有被桓魋杀掉。那时节，学生们都急得了不得。

可是孔子却泰然地说：“天生了我这样的一个人，桓魋有什么法子办我呢？”

（二） 匡人之围

孔子到陈国去。

在路上，又遇到匡人。匡人与鲁人阳虎有仇。孔子到了，因为他的脸孔有些像阳虎，于是匡简子便带了兵，把孔子围起来。

子路发怒了，想同他们决斗。

孔子说：“由呀！你何以这样不懂仁义呀！要是我不习诗书，不讲礼乐，那是我的罪过。我并不是阳虎，他们以为我是阳虎，那并不是我的罪过。那真是命呀，你唱歌，我来和吧。”

匡简子听见他们弹琴唱歌，知道是弄错了，就把兵带回去，孔子同他的学生，才恢复自由。

当时许多学生都惊散了，颜渊在后面。后来，孔子说：“我以为你已经死了。”

颜渊说：“夫子在，我哪里敢死呀！”

（三） 陈蔡之难

孔子到楚国去，经过陈蔡的地方，旅费没有了。七日没有东西吃，学生们都饿得不得了。子路问孔子说：“君子也穷得这样呀！”

孔子说：“仁君子穷倒不要紧，小人穷便要做坏事了。”

（四） 周游不遇

孔子从鲁定公十三年离开鲁国以后，周游各国。

那时大家都讲富国强兵的法术，没有人肯听孔子的道理。孔子一车两马，仆仆风尘，一点成绩也没有。

所以孔子很感慨地说：“假如有人用我，一个月就可以知道我的成绩了，三年可以成功。”

春秋时代是一个混乱的时代，“臣弑 （shì) 其君，子弑其父”的时代。春秋二百四十年中，共有弑君三十六次。其中也有许多子弑父的。

所以，有一次，齐景公问政治的事情于孔子。

孔子同他说：“君君臣臣，父父子子。”

齐景公说：“对呀！假如是君不君，臣不臣，父不父，子不子，虽然有粟，吾也没法子吃了！”

什么叫“君君臣臣，父父子子”？这就是说，做父的要尽父道，做儿子的须尽子道，做君的要尽君道，做臣的要尽臣道。

孔子是反对用刑罚治国的。他主张治国该用人格的感化。但是那时的国君谁也不听孔子的话。

有一次，孔子说：“道不行了，乘木筏 （fá) 到海里去吧！由呀，你跟我一同去吧？”子路听见高兴极了。孔子说：“由呀，你比我还勇敢呀！那是没有用处的。”

又有一次，孔子站在水旁边，看见水流得很急。他叹息地说：“水流得这样快呀，昼夜不停地流呀！”这是因为，光阴去得太快了，而道还不行，所以发出感慨的声音。

他在周游列国的时候，常常遇着一些隐士。那些隐士也是有德行有学问的人。他们看见社会不好，就只顾自洁其身，不管旁边人了，但孔子却是以改革社会自任的。

那些隐士的话也有些很有意义，很好玩的，我现在写下一些。

（1）有一次，子路经过石门 （一个城门的名字） 寄宿在那里。

石门的看门人问他：“你从哪里来的？”

子路说：“我从孔氏那里来的。”

石门的看门人说：“喂，就是那个‘知道不可以干还要干’的人吗？”

（2）孔子到楚国。楚国有个狂人接舆，唱着歌，走过孔子的面前。歌说：“凤呀，凤呀！何以德行这样的衰呀！过去的就算了罢，未来的还可以挽回。算了罢！算了罢！现在做官的都危险得很。”

“凤”是指孔子。歌意说是世事不可为，不如算了罢。孔子听了话，想走下车来，同接舆谈话。接舆走了，不理孔子。

（3）长沮、桀 （jié) 溺 （nì) 两个人在那里耕田。

孔子走那里经过，叫子路去问路。

长沮说：“车上坐的是谁？”

子路说：“是孔丘。”

长沮说：“是鲁国的孔丘吗？”

子路说：“是的。”

长沮说：“他走遍天下，该认识路了。”

桀溺说：“你是谁？”

子路说：“我叫仲由。”

桀溺说：“是孔丘的学生吗？”

子路说：“是的。”

桀溺说：“天下滔滔，到处都是一样黑暗，谁可以改革社会呢？哪里改得动？你跟了那样的人到处跑，不如跟了我们来耕田吧。”说完，他又耕田不停。

子路去告诉孔子。

孔子说：“鸟兽是不可同他们一群的。我同隐士是一样的洁身自好呀！我所以要改革社会，就是因为社会黑暗？天下清平，我也不用来改革了。”

（5） 孔子他们走过了，子路在后面。遇着一个背了竹扁担的老人。子路说：“你看见夫子吗？”

他说：“手脚不动，五谷不分，谁是夫子呀？”说着，他把竹扁担站在那里，低头耕田。子路觉得这老人可以佩服，就很恭敬地站在那里。那老人请他回家住了一夜，杀鸡烧饭给他吃，并且见了老人的两个儿子。第二天，子路追着告诉孔子。

孔子说：“这是个隐士呀！”于是，他叫子路回去见他。子路去，那老人已经走了。子路于是很感慨的说：“……长幼之义，是不可以废的，君臣之义，如何可以废呢？要自洁其身，而乱大伦，是不行的。君子要做官，为了改革社会呀！道理不行，是已经知道了。”孔子是讲大伦的，所谓“君臣父子……”的道理，隐士们都不懂。

但孔子也很尊重隐士们。因为那些人都是自洁其身的好人。

孔子周游列国，大道不行，在外十三年，到六十八岁回到鲁国。

他回鲁之后，专门著书。把古代的官书，删成《尚书》。把古代的诗歌，删成三百多篇。并且订定了礼书、乐书，又补充易书。他又做了一部《春秋》。

《论语》是孔子的学生做的。记着孔子和他的学生们的谈话。

（五）孔子的晚年

鲁哀公十四年，春天，鲁鉏商捉了一个野兽，不知道名字是什么。

孔子去看了，说：“这兽的名字叫做麟。”麟是一种很好的野兽。

孔子看见麟也被捉了，他很有感慨，觉得他的道理终不可行。

那时，颜渊又死了。

孔子哭他哭得很利害。因为他很爱颜渊，颜渊是孔子的第一个好学生。

后来，子路又在卫国战死了。

孔子也觉得伤心得很。

不久，孔子就病了。

有一天，孔子很早就起来了。

他提了手杖，直奔门前。

他唱了一个歌。

歌说： （译为白话）

“泰山快要倒了吗？梁木快要坏了吗？哲人快要死了吗？”

子贡听见了，他说：“泰山快要倒了，我们将何所仰望呢？梁木破了，哲人死了，我们将如何是好呢？夫子恐怕要生病了。”

他走去看，孔子果然病了。

孔子病了七天，就死了。那是鲁哀公十六年，孔子年七十三岁。

孔子死后，他的学生都守了“三年”的心丧。三年既满，很多学生，都要回去了。他们见着子贡，大家都哭了。哭得失声，然后回去。

子贡呢，便在孔子墓上，结屋独居三年，然后回去。

孔子的墓在鲁城北泗 （sì) 水上，现在山东曲阜。墓很大，因为历代都增修过。那地方树木很多，风景很好。

孔子的儿子伯鱼，比孔子早死许多年。

他的女儿嫁给公冶长。

他的孙子子思，后来成了大学问家。

孔子是一生用功的人，到老还不休息。有一次，叶公问子路：“孔子是怎样的人？”子路没有回答。

孔子说：“你为什么不说呢？他这个人呀，发奋起来就忘记吃饭，快, 乐起来就忘记忧虑，他不知道自己快要老了，还是那样用功。”

他又说：“早上明白了道理，晚上死了也可以了。”

孔子也是一个讲卫生的人。

鱼坏了，肉陈了，东西切得不对，他都不吃。席不正，也不肯坐。

我们都叫孔子是“圣人”。

我们研究孔子的学问，最应该熟读的，便是：

（1）《论语》

《论语》 是孔子的学生，或者学生的学生，所记孔子或者他的得意学生的谈话。讨论学问，讨论政治，讨论道德，是一部最有用、最该熟读的书。

（2）《诗经》这是中国诗歌的总集，本来有三千多首，孔子删去重复的，无聊的，共剩得三百零五篇。研究中国诗的人，最要紧的是读《诗经》。

（3）《易经》这是中国古代谈数理哲学的书。孔子加入许多的解说和意见。因为他是最喜欢《易经》的人。

（4）《春秋》这书本是一部编年史，孔子加上许多批评论断，有褒 （bāo) 有贬 （biǎn) 。

（5）《礼》礼，是述礼节的书，孔子整理过，后来又失传了。现在流行的是汉代戴氏兄弟所述的《礼记》。

（6）《乐》这部孔子整理过的《乐书》，现在也失传了。

此外还有许多书，名为孔子作的。例如一部《孝经》，称孔子为仲尼，称曾参为曾子，又夹了许多“诗云”“子曰”。

传孔子之道的，都说是曾参，再传到孔子的孙子子思。由子思传到孟轲 （kē) 。研究孔子的人，读了《论语》之后，可以读他的嫡派《大学》、《中庸》、《孟子》等书。

两千多年来，孔子的学说在中国独立称尊，汉朝有汉儒，宋朝有宋儒。汉儒如马融 （róng) 、郑玄一班，宋儒如程氏兄弟（程颢 （hào) 、程颐 （yí) ）一班人。他们都说他们自己是孔子的嫡 （dí) 派，其实他们的话同孔子的话有很多变化的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