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部分 教化实例 第八段
没有教不好的孩子
我在教书的时候，遇到一个学生，他的行为比较偏颇，有一次拿了老师的钱被抓到。因为要给这个孩子一些警觉，所以还请来民警给他录口供，让他知道这个错误太严重。录完以后，这个孩子坐在楼梯口，很落寞的样子。刚好我没有课，走过去看到他的背影，也感受到他的情绪，我就走到他的身旁坐了下来。当一个人情绪很不好的时候，我们不要主动讲话，“人不安，勿话扰”，等他想跟你讲的时候自然就会讲。坐下来，差不多过了一二分钟，这个学生就跟我说：“老师，我很想死。”当老师的要镇定，学生说很想死，你不能喊叫，要把原因找出来。我也很冷静问他：“你为什么很想死？”他就说：“老师，都没有人喜欢我。”当一个人得不到任何人的关爱，内心会非常地空虚，非常地不安。
我就进一步安慰他说：“辅育老师会讨厌你吗？”我们学校有个老师很关心他，他听了以后没说话。接着我就说：“蔡老师会很讨厌你吗？”他摇摇头说：“不会！”把他的情绪安抚好了，我进一步引导孩子思考，把原因找出来才能解决问题。我就跟他说：“别人为什么很讨厌你，不喜欢你，原因在哪里？”他说：“老师，我打人、骂人。”我说：“那你以后就不要打人，不要骂人，人家就不会讨厌你。”这个孩子皱着眉头告诉我，他说：“老师，我很想改，但是我改不了！”老师听到学生讲出他内心的一种挣扎，真的是非常感慨！
所以，为什么教育要从小扎根，就是因为长大以后想要改变自己的习性，就太难太难了。其实当他在随顺习气的时候，他自己也很痛苦；大人纵使在作恶当中，内心也很痛苦，他也希望别人包容他。当我们有一颗真诚、至诚心包容他的时候，才能够唤醒他的觉悟；当我们不能唤醒对方的时候，要反过头来观照，是不是我们的诚心不足？所以，人确实都不愿意作恶，我们透过彼此的缘分，要尽心尽力帮助他。我就跟这个学生约好，拿个簿子，左边写善，右边写恶，每天你都到老师这边来，今天做了什么善，做了哪些恶，自己要清楚。每天期许自己，善要增加，恶要减少。
这个同学说要自杀，我就很警觉，因为自杀的后果很不好。我刚好有一本《地藏菩萨本愿经》画册，我就跟他说：“作恶以后会下地狱，地狱的刑罚是什么样的情况。”这个孩子看到，眼睛瞪得特别大，我们是希望让他了解一定要赶快断恶修善。过了几天，这个小孩在办公室门口走来走去，虽然他没有开口说要找我，但我从他的举止眼神中知道，他一定是来找我的。所以，我就走出来对他说：“有什么事吗？” 这个学生用他的左手捂住他的右手，然后有一点腼腆的把手拿开，这个孩子在手臂上画了一尊释迦牟尼佛。这个孩子画这尊佛也要画一段时间，而这段时间他的内心只有哪个念头？释迦牟尼佛。所谓是“人之初，性本善”，因此我们要尽心尽力去帮助他们。
家长要给孩子做好榜样
一次有个小孩跟我们一些老师坐在车上，在开车的过程中遇到红灯，这个小孩就对开车的老师说：“老师，你不用在这里等红灯，你只要右转过来从这边开过来，然后转过来再转回来，就过去了。”老师问他：“你跟谁学的？”他说：“我妈妈。”他的妈妈是警察。所以，当警察、当老师的，一定要很谨慎自己的一言一行。老师警觉到，孩子一定是看到父母这样开车。所以，当天就打电话给孩子的母亲说：“今天你儿子教我如何开车。”他母亲一听也觉得很不好意思，就笑起来了。“事虽小，勿擅为“，所有违法的行为、不礼貌的行为都不能做，不然会给孩子带来不好的影响。
教孩子要善巧方便
有个小女孩把桃子让给她弟弟吃，结果她弟弟很欢喜，一口接一口吃起来，当桃子还剩下一半的时候，她终于按捺不住，就把桃子抢过来。她的母亲没有当场指责她，她打了一通电话给学校的老师，把这件事向老师报告。因为小女孩在学习《弟子规》以后，回家也确实礼让了桃子，可是让到一半就撑不下去了。到了学校，老师也没有当场说她，只是讲了一个故事给大家听。
汉朝的时候，有一对兄弟叫做赵孝、赵礼，他们兄弟非常友爱。很不巧，赵礼被盗贼抓去了，盗贼打算把他煮了吃。他的哥哥知道情况后，就跑到山寨里，一看到弟弟命在垂危，就冲过去。他说：“你们不要吃我弟弟，我弟弟又瘦又有病，我长得比较胖，比较好吃，你们吃我就好了。”弟弟立刻又冲向前，对着盗贼说：“我被你们抓到，是我的命中注定，跟我的兄长没有关系，吃我好了。”两个兄弟就在那里争着要死，争到最后两兄弟抱头痛哭，盗贼在旁边看了也很感动。其实盗贼是不是生下来就是盗贼？很可能是当时的社会状况不好，让他们误入歧途。而且盗贼都特别讲义气，所以就把他们两个都放了。皇帝知道此事，就封了这两个兄弟做官。皇帝这样做非常明智，一来把兄友弟恭的风气带动起来，二来孝悌的人一定会爱护人民，会是好官。
老师接着就跟孩子说，赵孝、赵礼为兄弟连命都可以舍，我们能不能因为一个水果就跟兄弟起冲突？老师没有直接指责，点到为止，她的内心会生惭愧心。
有一个班级在吃午饭的时候，学校已经把水果准备好了，那天吃西瓜。是吃饭的时候，很多同学眼睛盯着西瓜，而且是盯着最大块的。他们狼吞虎咽，等吃完饭以后，便飞奔过去把那块最大的拿起来吃。老师在旁边看到这一幕，很沉得住气，按兵不动。
隔天上课老师就问：“诸位同学，今天假如我们去抢了那块最大的西瓜，请问会产生什么效果？”同学吃饭的时候，有没有好好吃？没有！狼吞虎咽把胃都搞坏了，这叫做“身有伤，贻亲忧”。当他飞奔过去，把最大块的抢到手的时候，请问所有的同学对他是什么印象？同学们就说：“不要跟他做朋友了，这么贪心。”我们把情况分析出来，让学生知道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，都在影响自己的声誉，都在影响别人对自己的看法。
接着老师又分析，当他一抢过来能快乐多久？吃下去很快乐，可是他已经养成贪心的习惯。假如下一次最大块的被别人抢去了，他会如何？很生气，我都没抢到！当他这种凡事都要最大的、最好的，他贪心养成了，可能以后得不到东西时会怎样？就想去偷，想用不正当的手段获得。
老师如此一分析，隔天吃水果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，学生都挑比较小的来吃。因此，机会教育点很重要，老师不能只是看着，无动于衷。而单纯地说教，效果未必好，往往用一些善巧的分析，孩子听了之后，自然会有所领会。
教学相长
我从澳洲回台湾后，一个师范院校的同学知道我回来了，就打了一通电话给我，他说：“我们学校有个班很难带，是全校最不好带的班，你要不要来代课？”他说是最难带的，我就很有兴趣，“不入虎穴，焉得虎子”。而且当我们的教学经验积累得愈快，往后的学生受益就愈大，所以要抓住这个磨练的机会去学习。这班原来的老师教了四十年的书，他不想再教了，所以六年级下学期就要退休，必须找一个代课老师。
这位老师就把学生名单拿出来逐一介绍，把学生很多的情况，包含家庭状况都跟我讲。我听完之后，真的是非常替这些孩子担忧，因为几乎三分之一的家庭都不健全。全班有十九个男生，这位老师说只有四、五个比较乖，其他的都很淘气。我听到这样的话，内心并没有很恐惧，反而想起一句话：“学生犯错，就是我们教他的时候。”这是一位陈老师给我的教诲，也影响我往后的教学生涯。当我们有这种坚韧的态度，学生能不能感受到？可以！
我在从事教育的过程中，感觉到现代社会中，人太慕功利，甚至于连父母都不知道如何真正爱一个孩子。所以，现在自杀率很高，自杀的人他的内心是什么状态？绝望。人为什么绝望？感受不到温暖，感受不到关怀。而当老师的跟学生是个很难得的缘分，只要我们真心对待他们，他们一定会感觉到老师很替他们着想，只要他觉得老师很爱护他，他绝对不会走上绝路。而且往后只要他的人生遇到问题，他会找谁？回来找老师。所以，当初任教时，我的想法是待在这个学校，教到老都不要离开，这样我教过的每一届学生都能找得到我。但是人算不如天算，因为教了一年以后，更体会到自己的不足，又感受到文化的价值，所以辞去公职到澳洲净宗学院，来学习儒家教诲、佛陀的教诲。
我接了那一班以后，就了解他们有四大天王，是四个常常都要到教务处去立正站好的学生。但我们真正去了解他们以后，觉得这些孩子都很善良，只是比较不守规矩而已，只要你能好好引导他，他感到老师很有义气，他也愿意表现的愈来愈好，以回馈老师的爱护。
其中有一个学生，他的脸部表情不是很好，那种感觉就好像我们欠他钱没还。我就把他叫过来，我说：“同学，老师有没有得罪你？”他说：“没有！”我接着问他：“你的脸色为何那样难看？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？”这个学生说：“五年级上学期。”连什么时候脸色变成这样，他都清清楚楚、明明白白。我接着就跟他说：“你这样的表情会让人家误会你，好像你看人家不顺眼，往后你脸部表情要放轻松，要多露出微笑。”讲完之后，他有没有露出微笑？没有。这时怎么办？能不能跟他说：“你为何这样不受教？”如此就操之过急了。培养信任要靠点点滴滴的累积，不然我 们不是爱护他，而是控制他，“你给我乖乖的”，这样会适得其反。
后来，我有些工作就找他去做，因为我听到同学谈论他，就是他曾经去市场帮他母亲卖衣服。六年级的孩子很爱面子，还会帮母亲去市场卖衣服，说明他很孝顺。只要有孝心的孩子都很容易引导，很容易把他带动起来。所以，在那段时间里，我不待在办公室，而是常常坐在教室改作业。改作业并非我的真正目的，我是要收集学生的情报，要在短时间之内了解他们。
我就安排他去参加学校的纠察队。他站在楼梯口，看到低年级的小朋友在奔跑便说：“不可以在走廊奔跑，过来，把名字记下来，下次不可以犯。”他自己当警察，要不要守法？他走在校园里，这些低年级的小朋友都看着他，所以他的行为慢慢就引导过来了。
有一天我跟他说，因为我发现他满有正义感，我说：“老师让你当班长好不好？”他吓了一跳，连说：“不行，不行，不可以。”我就劝导他：“不然这样好了，当一个星期试试看。”他就勉为其难接受了。当了一个星期以后，他就无法卸职，一直当到学期结束。
除了在做事能力方面，我们时时给予他机会与肯定。在他学习的过程中，比如说在上数学课时，他很专注，思维很敏捷，回答问题也很好。我立即说：“你看这位同学居然能从这个角度来思考，他很聪明，只要用功，以后不得了。”如此点点滴滴才把他的自信心唤起。结果第二次月考他考了全班第五名，进步很快。
我找了几个在班上比较有贡献的同学，包括这位班长，要一起出去吃饭，并相约在门口。他的母亲骑着摩托车把孩子带过来，一看到我，她第一句话就说：“蔡老师，我的孩子读书读了五年半，从来没有一个好老师看得起他。”孩子都是父母的心上肉，孩子在学校表现不好，母亲的日子当然不好过。而老师一点一滴的付出，都是给父母相当大的安慰。
我接着对他母亲说：“这个孩子非常有潜力，从他当班长，交代他的事都处理得很好，有领导能力，有做事能力。他在数学方面，思维也很敏锐，只要继续保持，上了初中以后，成绩会愈来愈好。”称赞学生要具体，这样家长听起来会觉得是真的。虽然我是在讲给他母亲听，实际上是在讲给这个学生听。这些话会在他的心中久久停留，真诚心就会感人。
后来毕业典礼了，我们必须把孩子送出校门去。正好是颁奖，还剩下一个奖，我就对同学们讲：“最后这个奖，我们颁给这个学期做好人、做好事、进步最多，学业也进步很大的同学，来，你们提名。”当然大家就提名这个同学，他就把奖品领回去。结果一拿回去以后，一个大男生坐下来就开始流眼泪。我心里想，我这一生不为伤心而落泪，只为感动而流泪。假如他继续哭，就好好安慰他一下。
后来要排队带出校门，我回头看看他还哭得很伤心。我就走到他的旁边，用左手拉住他的手，正准备用我的右手拍拍他的肩，别哭了！结果孩子抓住我的手以后，拼命地喊：“谢谢老师，谢谢老师！”一直这样喊下去。我当时眼泪也在眼中打转，但内心告诫自己不能失控，因为要带队出去。我就开始深呼吸，我走到队伍前面，把他们送出去。送出门以后，我走进校园，突然有个很深刻的感受，不是我在教这个学生，而是他帮我上了为人师表重要的一课。他在告诉我：“没有孩子不能教，要看我们的真诚心够不够？”
摘自《小故事真智慧》 |
